东洲城外三十里,有一座大山,山势崔嵬,飞瀑高悬,那一道飞瀑真如巨龙翻腾,终年不息。
在那半山腰上,距离那道瀑布不远之处,有一座低矮的茅舍,门前站着一位须发皆白的老者,那老者身穿土布长衫,面色红润,双目锃亮,此时正注视着在瀑布旁练刀的年轻人。
那年轻人相貌异常英俊,一双丹凤眼,两道长剑眉,鼓起的脸颊好似白玉雕琢一般,个头不高不矮,身材不胖不瘦,正如古诗中的琢玉郎。手中的一口刀白光闪闪,一招一式都干净利落,他的刀法就如他的人一般,庄重,端正又不失凛冽的杀气。
年轻人名叫陆迅,他那刀法也奇快,他身形一转,刀锋向后挥去,一道肉眼可见的刀气脱刃而出,就如一道惊鸿,飞向了十几丈外的一块坚硬山岩,嗤的一声,刀锋穿透山岩,片刻,那岩石的上半截才缓缓滑落,随着瀑布里的水流落入山下的水潭之中,溅起一片浪花。
“嗯!”老者见状面上展露笑容,缓缓点了点头。
那年轻人并未就此停手,他又耍了几招之后,口中发出一声低吼,迎着那道飞瀑拦腰挥出一刀,这一刀便是一个极强的战技了,只见那刀气无声无息地削入水中,那道湍急的飞瀑竟然被拦腰截断,虽然只是截断了眨眼的工夫,却也足见年轻人的战斗力了。
陆迅收起手中的刀,缓缓吐了一口气,转身跑到老者近前,抱拳拱手,深鞠一躬,叫了一声,“师父!”
“嗯!不错!不错!看来你已经突破了火云刀,到达了闪电刀的境界了。”老者满意地点头道。
“多谢师父指点,师父,这回我可以下山去闯荡闯荡了吗?”陆迅垂首说道,他小心翼翼地主意着老者的脸色。
“哈哈!刀客的境界,从火云刀到闪电刀再到降魔刀,最后问鼎刀皇,你还有很长的路要走呢,怎么?厌倦了山中的生活吗?”老者沉着脸问道。
陆迅六岁起随师父在这山中隐居,如今他练刀十三载,出山的次数却是屈指可数,偶尔遇见进山的樵夫猎人,对他讲起山外的繁华世界,那一番添枝加叶,油嘴滑舌的讲述,听得少年人心驰神往,而更为主要的,他想找到那位失散了多年的妹妹。
陆迅脸色怅然,轻声道:“师父,当年狂刀门杀我一家三十二口,这仇我不能不报,我被师父救了出来,而小倩不知沦落到了何处,弟子心里十分牵挂。”
“嗯!”老者手捻须髯,点点头道:“好吧!既然你要走,为师也不挽留,那就去吧!在江湖中历练一番对你日后修为也大有帮助,只是,有两点你要谨记在心,第一,以你目前的修为,切莫去找狂刀门报仇,第二,凡事都要忍耐,你在我身边撒野惯了,外面的人可不会像为师一样,处处宽容你,再者外面的诱惑很多,千万要洁身自好。”
“是!弟子明白!弟子一定谨记师父的教诲。”陆迅恭恭敬敬地答道。
老者见状,虽然心里还是有些担忧,可作为师父,他也不想让弟子成为襁褓中的婴儿,于是从屋中拿了两颗用黄纸包好的野山参,给了陆迅,叮嘱道:“你既然要去找小倩,想来需要不少盘缠路费,为师是身无分文,你把这两颗野山参拿到外面买了吧,省细着点用,应该足够你去世上走一遭了。”
第二天一早,陆迅只将几件换洗的衣物和那两颗野参打了个包裹,背在身后,带着他那口普通的钢刀,拜别师父便下山去了。
东洲城虽然不大,倒也繁华,一脚迈入城门,陆迅瞧着那人来人往的街市,有些眼花,他觉得那些人都好像忙忙碌碌的,也没人在意他,便漫无目的地信步前行,在城里四处转悠,不知不觉便到了中午,觉得腹中饥饿,闻到路边肉包子的香味儿,肚子就更饿了。在那大山里,他和师父开垦了几亩水田,又在园中种了蔬菜瓜果,山中气候温润,四季都有收获,加上山中野兽颇多,打上一头,晾成肉干,够吃好长时间,因此师徒二人从来不愁吃。
陆迅在山中不单练刀、种田、采药、织布缝衣,也随师父习了不少字,读了不少书,因此虽然没见过世面,可他也明白,在外面吃人东西是需要用银两的,便想到了身后背着的两颗野参,听师父说能卖些银两。他见到一家药铺便走了进去。
药柜子前,柜台后站在以为老先生,这老先生留着一缕轻须,面色和善,见陆迅身穿土布青衣,头发虽然也绑了发带,扎成了一绺辫子,师父也帮他梳理过,可与城里相比,还是土里土气。
老先生却也不怠慢他,连忙问道:“小哥是来抓药吗?把药方拿来我看看。”
陆迅闻着满屋的药香味儿,走到柜台前,笑道:“嘿嘿!老先生,我是来卖药的。”
“哦?”老先生也笑了笑道:“小哥要卖什么药材?”
陆迅便将包裹打开,取出包好的两颗野山参,那两颗山参,有拇指般粗,连同须子一颗足有半斤,只是陆迅一路走来也不经心,须子断了几根。
老者吃了一惊,“哎呦!这可是好东西,只不过,须子断了几根,可惜了,可惜了!若是完整的话就更值钱了。”
陆迅也不太懂,忙问道:“老先生,那您看,这能值多少银两?”
老者脸色有些为难,摇摇头道:“哈!小哥,实不相瞒,你这参的确是好参,只是,你看我这店面,小本生意,拿不出那么多的银两啊,就算整座东洲城,能买起你这参的人,也只有那么两家,我劝小哥去还是不要在这里卖了,你出了城东门,往北走,百里之外有一座燕都,那是大城,那里面达官贵人也多,你去那里卖吧!”
陆迅眼睛转了转,倒觉得这老先生人很实在,于是问道:“那请问老伯,我这参究竟能卖多少银子?”
“嗯!”老者又细细端详了那两颗人参半晌,叹道:“若是完整的话,至少也要千两文银,即便是断了几根须子,也能值个七八百两,只可惜我实在拿不出那么多银两。”
陆迅心中暗道,看来师父说得也不太对,这山外面的人也不都是个个诡诈,这老先生不就是个好人吗,他想了想道:“老先生,实不相瞒,我刚从山里出来,现在肚子都饿瘪了,急于出手,要不您就少给点,你看如何?”
“这个.......”老者看了看陆迅,这年轻人生得英俊憨厚,再看那两颗人参,也实在是上品,他也不忍心骗他,想了想道:“年轻人,还是算了吧,你若饿了,就在我这吃一口,我看你也是武道中人,吃饱了走上百里路程应该不慢,再者说,你吃饱了也就不急了,明天再卖也是一样。”
“哎呦!”陆迅急忙躬身施礼道:“老先生,这怎么好意思呢?”
“哈!实不相瞒,我也是山里走出来的娃子,闯荡了半生才有了落脚之处,竟管不算富足,也不缺你那一口饭吃,孩子,你就不必客气。”老者道。
陆迅怎么也没想到,竟然在人家药铺子里吃了一顿饱饭,吃饱喝足,老先生还为他预备了路上的干粮,又叮嘱他那人参的价钱,千万不要上当受骗。陆迅千恩万谢,辞别了老者,趁天色尚早便赶奔燕都去了。
百里路程对于陆迅来说,不在话下,他一路急行,不小半个时辰便到了,抬眼望去,城墙高耸,城楼耸立,果然比刚刚路过的东洲城大多了,也繁华了许多。
陆迅这次倒也有了经验,找了家大药铺,到柜台前将人参放在柜台上,说明来意。这一回,柜台后面不是老先生,是两位抓药的小哥,两人都三十多岁,看起来倒也憨厚。
“你这参卖多少钱?”其中一个小哥问道。
陆迅心想,既然他有心买,也别要得太狠,便按前翻老先生告诉的价钱,说道:“就七百两银子吧!”他却也没明白,老先生说的,那是一颗参的价钱。
那小哥儿偷眼看了看陆迅,把嘴一撇道:“你说什么?七百两?你疯了,你等等吧,我拿过去让我们老掌柜看看!要是他看着好,你就跟他讲价钱去。”说完他把那两颗人参顺手就拿到后面去了。
陆迅倒也没多想,琢磨着,实在不行,再低点也可以。过了盏茶的工夫,那伙计出来了,他手里的人参竟然不见了,对陆迅道:“小哥,我们掌柜说了,你那两颗参,最多能给你三百两,不能再多了。”
陆迅闻言,心中暗想,这差得太多了点,于是哀求道:“小哥,麻烦你跟老掌柜说说,再多添点。”
“老掌柜说了,实在不能再添了,你不卖我就给你拿回来!”那小哥道。
陆迅心想,这燕都这么大,又不只你一家药铺,便不悦道:“那给我拿回来吧!”
小哥寻思了片刻,点点头道:“好吧!”
陆迅接过黄纸包,一赌气又去了别家,到了柜台前,打开黄纸包一瞧,那哪里是人参,分明是两根干干巴巴的胡萝卜。陆迅登时大怒,回了原来的药铺,把黄纸包往柜台一摔,怒道:“把我的人参还给我。”
那柜台里的小哥一脸狐疑,说道:“什么人参?你是谁呀?”
陆迅那纳闷儿了,怎么这小子一转身的工夫就不认人了?竖起剑眉道:“你怎么不认识我了?我刚刚不是来卖人参的吗?”
“卖人参?哈!我怎么没见过你呀?你走错地方了吧!”那小哥摇摇头,又问另一个小伙计道:“你刚才看到他了吗?”
那小伙计也摇摇头,笑道:“不知道,没见过。”
“你看!我们都没见过你,你上我们这里胡闹什么?赶紧走吧!别耽误我们做生意。”那小哥道。
陆迅瞪圆了一双凤眼,他反应过来了,这小子是在跟我装糊涂,看来我是被骗了呀,于是手中握着刀,沉声道:“说句痛快话,人参到底给不给我?”
“你这人真逗,我都不认识你,哪来什么人参啊!你赶紧走吧!”那小哥也一脸不耐烦,只是他话音刚落,陆迅手中钢刀就已经出鞘了,甚至也没看刀光,那小子的脖子上就留下一道伤疤,鲜血喷涌。
另一个伙计见状,急忙往柜台后面跑,他还尚未喊出一句,陆迅飞身而起,手起刀落,他的人头便滚到地上去了。陆迅走进后厅,见一老者和一老妇正在喝酒吃饭,那柜子上放的分明就是那两颗野山参,陆迅心想,干脆就一不做二不休吧,刀光电闪之后,一对老夫妻也倒在了血泊里。陆迅把那人参包好,又背在身后,此时他倒是后悔了,可事已至此,人死不能复生,于是急忙从柜台的钱匣子里抓了一把碎银子,心想,这里是不能呆了,赶紧走吧!只可惜,福无双至祸不单行。